谢杏婉因为挨了打,又被王氏禁足在定坤斋,几日不见她在家里四处转悠的谢韫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。    谢杏婉犯的事,王氏当天晚上就和谢韫说了,要说谢杏婉把贺贤揍了的事,谢韫打心底是赞同的,贺贤那小子来谢家做客,竟然敢欺负到谢明泽的头上,那就是不把他谢家放在眼里,这样的浑小子就该教训,不过谢杏婉教训人用的方法不那么妥当了,扒掉裤子掉吊在树上,咳咳,还蒙着眼睛当不知道,也亏得她想得出来。    想要教训人,至少要等人出了谢家的门,然后找几个手上功夫好的人蹲守在贺贤平日喜欢出入的地方,给他套一麻袋,敲他一回闷棍。打一次不长记性,多打几次就是了。亲自动手,是为下策。    谢韫捋了一把胡须,将手上的茶盏放下,向外走去,只见对面一名女子从长廊走来。    “老爷。”莲姨娘款款而来,一袭妃色长裙在这炎炎夏日里格外灼眼。见到谢韫,莲姨娘脸上的笑容像夏日里绽开的荷花,美而不妖。    “莲娘,你怎么来了。”对莲姨娘这个温顺的女子,谢韫还是不讨厌的,何况她还为他生下了二子。    “我做了银耳莲子羹,用冰镇了两个时辰,特意给老爷送来尝一尝。”    谢韫这才注意到莲姨娘手上提着一个三层食盒。    “冰镇银耳莲子羹吗?好啊,尝尝你的手艺。”    “是。”莲姨娘莞尔一笑,跟在谢韫身后向屋里走去。    不一会儿,一碗银耳羹被谢韫用完了。莲姨娘边收拾笑道:“老爷要是喜欢,我每日都为老爷做一碗甜品送来。”    “不用了,礼哥儿每日念书也很辛苦,你要是有功夫,多照看着他一些。对了,杏婉受伤,礼哥儿去看过了吗?”谢韫突然提起谢杏婉,莲姨娘微讶,随即低下了头。    “乡试在即,礼哥儿一心扑在书中,夜夜读书到三更,便没将心思放在其他上面,恐怕礼哥儿如今还不知道三姑娘的事。”莲姨娘说着,内心忐忑。见谢韫皱起了眉头,她几乎手足无措。    “杏婉是礼哥儿的妹妹,如今她受了伤,你也该叫礼哥儿知道。不然,别人还以为礼哥儿这个做兄长的不关心妹妹。好了,莲子羹我也喝完了,你将东西收拾了出去吧。”    莲姨娘的头压得更低了,手上的动作并不敢慢下来。不过一会儿功夫,莲姨娘就将东西收拾好了,退了出去。    莲姨娘前脚离开,谢韫后脚出门,往谢杏婉的定坤斋走去。方才提醒莲姨娘,让谢明礼多和弟弟妹妹们相处,不过是不希望等他百年之后,谢明礼和谢明泽之间关系太过淡薄。谢家的家主将来必定的是谢明泽,谢明礼必须要明白这一点。这也是他从不过分宠爱莲姨娘母子的原因,人若因为多一份宠爱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,一个家就会从内部开始涣散。谢家,绝不能乱在他手上。谢明礼的资质算不得一等一的好,肯花功夫认真读书,走科举的路子,一步一个脚印,他日未尝没有成就。    穿过一扇月亮门,绕了一段路,定坤斋到了。    谢杏婉在床上趴了两天,就待不住了,要不是翠环好生劝说着,她第二天就要下床走动。其实,以谢杏婉的身体,下床行走没有一点问题,后背上疼是疼了点,也不是不能忍受。何况,裘妈妈和谢明泽送过来的药膏都是好东西,当天药涂抹在伤口上,她后背上的伤口第二天就结痂了。谢韫过来时,翠环正苦口婆心劝谢杏婉在床上好好趴着休息,不要到处走。    “姑娘,您就好好趴着吧。不然伤口又该裂开了。”翠环真是操碎了心,昨天夜里,谢杏婉不肯听她的,硬是要下来走,结果她走的动作幅度大了些,腰上的伤口又裂开了。王氏这回气急了,打的那几下力气一点也不小。要不是谢杏婉平日里活蹦乱跳满家里跑惯了,只怕就要给王氏那几下打得彻底趴下了。    “我又不是狗,总趴着干什么?再说了,一点点小伤罢了,也值得你大惊小怪。”谢杏婉满家溜达,受伤是常事。只是这一次的伤势看着严重些,翠环瞧着惊心动魄,言语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,谢杏婉却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。    “那你说说,什么才值得你惊讶。”谢韫从外面走进来,嘴角噙着笑。谢杏婉听到声音,转过头来一看,眼睛都亮了。    “爹,您怎么来了。”谢杏婉双手撑在床上,就要坐起来。    “姑娘,您还伤着呢!”翠环忍不住上前搀住谢杏婉,谢杏婉挥了挥手,就要坐了起来。    “好了,老实在床上趴着,别乱动。”谢韫在圆桌前坐下。    “爹,我没事呢!”嘴上虽然这么说,谢杏婉还是乖乖地在床上趴好了。翠环不禁感叹,谢杏婉要是每次都像现在这么配合的话,她得少担多少心呀。    “嗯,看你精神头这么好,也不像有事的人。”见谢杏婉精神头十足,不像满腹心事的样子,谢韫就放心了。    “爹,那天的事,您不怪我吗?”谢韫的心情似乎不错,谢杏婉直觉谢韫过来,可能不是要训斥她,心里不由得一喜。不过一想起王氏,她眼神一黯。    “怎么了,是不是刚才动得太厉害了,伤到哪里呢?”谢韫关切地看着谢杏婉,她摇了摇头,有些犹豫。    “爹,您不怪我吗?我扮成三弟的样子,把贺贤的裤子扒掉,将他吊在树上。”谢杏婉是忐忑的,她所做的一切被王氏全盘否定她并不失望,甚至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知道她可能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,可她仍然做了。她不是男子汉,可她受教于谢韫,明白举手无悔的道理。如果谢韫也否定了她······她并不希望会有这样的事发生。    “怪,你也做了。事后说这些并没有多少用,你可明白?”谢韫直视谢杏婉,父女两人视线相接,谢杏婉一愣。她点了点头,随即又摇了摇头。    如果事后说这些没有用,谢韫今天过来又是为什么?    谢韫长叹一声,悠然道:“杏婉,你当明白,不是你做的每一件事所产生的后果你都能承担。等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,再来讨论这些就迟了。比如这一次,要是没有你娘在后面替你兜着,把贺贤唬住了,你以为贺家能作罢?”    谢杏婉已经从愤愤不平中醒悟过来,谢韫的话她能听进心里去了,因此她更能明白那一日她对贺贤做的事冲动太甚,的确不妥。就算她不在乎名声,贺贤也不能在谢家出事。要做一件事,方法有很多种,即便她要替谢明泽报仇,至少也要等贺贤出了谢家的大门,再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揍他一顿。贺贤在谢家出事,别人想不到是谁,王氏头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她。裘妈妈说的对,保护人可以,但是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。她错就错在做事太冲动,忘了来日方长这个道理。不过,有仇当日报的感觉实在太好了!    “爹,我知道了,下回一定不会在家里胡乱揍人。”她会等人出去了,再揍。    谢杏婉未说出口的话,谢韫一眼就能看出来。她不会胡乱揍人,但是别人欺负到她头上了,她也不会忍着。是谢杏婉的性子没错。    想到这里,谢韫不由得会心一笑。几个儿女里,只有谢杏婉最像他,却又不像他。谢杏婉有一颗纯粹的心,有大无畏的勇气,有一腔热血。若她是个男儿,他反而会担心有朝一日,她会因为一时义气丢掉性命。因她的女子身份,她这一身注定要在后院中度日,反倒能平平安安。是以,每每王氏感慨谢杏婉和谢明泽为何不调个身份时,他不以为意。    “你明白就好,你娘那里,你得好好向她赔罪。”    谢杏婉点点头,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小石头。    之后,父女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,谢韫才从定坤斋离开。谢韫走后的当夜,谢杏婉就给王氏赔罪了。也不知谢韫回去以后和王氏说了什么,王氏虽然没有立刻解了谢杏婉的禁足,当天夜里与裘妈妈一起过来看了谢杏婉一回。母女之间的关系在谢杏婉的有意低头下,缓和了不少。    第二日,接到谢韫明示的谢明礼姗姗来迟。谢杏婉对她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兄长没有多少强烈的好感,也说不上排斥。记忆中,谢明礼的存在感并不强,给谢韫和王氏请安时,谢明泽多数时间都站在莲姨娘旁边,母子二人安安静静的,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们。而谢杏婉不是个会主动关注别人的人,因此谢明礼过来探望她时,不常交谈的兄妹二人坐在一起,好半晌也说不上几句话。话不投机半句多,谢明礼很快离开了谢杏婉的定坤斋,谢杏婉也松了一口气。    两个月后,伤势早早就恢复了的谢杏婉终于被王氏解除禁足令,得以从定坤斋里出来放风。这多亏了谢清婉。    谢清婉身怀有孕的消息送到了谢家,王氏十分高兴,加之有谢明泽时不时在王氏面前给谢杏婉说好话,王氏便解了谢杏婉的禁足令。    不过解除禁足令有一个条件。因着谢清婉身怀有孕,明年孩子就会出生。届时,王氏少不得要去王家看望谢清婉和孩子。王氏出门,不将谢杏婉带上,她不放心。所以,王氏提出一个要求,让谢杏婉亲手给孩子做点东西。    针线活是最让谢杏婉头疼的东西。王氏将谢杏婉带在身边,看着她做了两天袜子后,果断给她请了一个绣娘,从头开始教她针线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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